12
這是漫長梅雨季後的第一道糬光，我正慵懶地躺在床上。
昨晚我早早就上了床，我擔心曉莉的情況，在床上翻來覆去的就是不成眠。
今天，是我固定要去探視曉莉的日子。
那一晚，我奮力地撥開人群，跳上了電子花車，將正在拉拉扯扯的曉莉兩母女分開，我幫曉莉披上了我身上的外套，把曉莉帶了下來。雖然曉莉的爸爸隨即追了上來，但在全班同學的協力幫忙下，擋住了從後追趕的人們。
曉莉止不住的淚水濕了我的後背，我將曉莉帶到了附近的警察局。
執班的員警將曉莉帶進偵察室裡進行筆錄，我看到曉莉無助的眼神。不久，從偵訊室裡傳來曉莉幾近崩潰的哭喊聲，我立即衝了進去，看到曉莉蹲坐在角落，瘋狂地拉扯自己的頭髮，用指甲在臉上劃出一道道的血痕。
曉莉被送進了精神病院，這次的打擊讓曉莉完全地精神耗弱，從此，失去了表情，臉上只有呆滯。
每次，當我踏進曉莉的病房，她總是先瞧了我一眼後，就繼續坐在床上，張著嘴巴，任由口水就這樣滴下，沾溼了床單，雙眼無神地轉啊轉的，像是在搜索失去的記憶，也像是在將腦中那散落的零件一塊塊地重組。而我，只是坐在她旁邊，向她報告著最近班上發生的事情，傳達著大家對她的思念，盼望她能早日回到班上，重現她迷人的笑容。
從事情發生到現在，也已經半年多了，失神的雙眸也漸漸聚了焦，但那深邃的眼珠子裡仍藏著我所不能了解的世界。
曉莉的家中從事的是電子花車事業，在婚喪喜慶，或是廟會作醮時，上演火辣的脫衣舞。曉莉的媽媽是主持人，最擅長炒熱氣氛。
曉莉一直以自己家中的事業為恥，因此即使在班上人緣不錯，但遇到有同學想來家裡玩，卻都會慌張地斷然拒絕，連家裡的電話都不肯讓同學們知道。放學後，為了怕大家跟著她而得知家中的情形，也都拒絕同路回家的邀請，自己騎著車，在繞了很大一圈遠路、確定沒人跟在後頭後，才安心地進了門。
從昇上三年級後，曉莉即被告知自己將頂替一位舞者的位置，上台表演脫衣舞。從那時候開始，曉莉的生活全都變了樣，放學回家後就上了車，隨著電子花車四處的演出，被強迫學習舞者們的舞姿及挑逗的技巧。
曉莉的悲慘命運，就決定在那一天的晚上，就是我目睹曉莉和媽媽間的嚴重拉扯。
那一晚，是曉莉的第一次上台演出，從那天以後，整整一個月，曉莉每天的生活即在利用自己的身體，來滿足台下觀眾的需求。
我詫異曉莉父母對曉莉無情的對待，在這世上竟有如此父母這樣對待自己的小孩，利用孩子作為發財的工具。
我是個失職的導師，我竟完全沒察覺到曉莉每天的煎熬。
出了療養院的大門，我推著輪椅，將曉莉帶到了室外，享受這久違的太陽。在一棵大樹底下，我把輪椅固定好，坐在草皮上，深吸了一大口清新的空氣。
望著曉莉，心中有許多的不捨，每次來，我總是向曉莉說著很多的話。
「曉莉，這裡有幾位同學寫給你的信唷，大家都很關心你，希望你能趕快好起來呢！我唸給你聽。」我將信紙從口袋中拿出來，把班上同學們的祝福和想念大聲地唸了出來，只是，不知道這樣的祝福，曉莉在她自己的世界中，聽得到嗎？
在我的眼裡，曉莉就像是把自己封死在自己的小天地裡一般，巨大的傷痛讓她不敢輕易與這個世界作聯繫，自行斷絕一切的聲音及影像，我極力地想剝開纏繞著曉莉的厚繭，卻徒勞無功。
我把三封信從頭到尾給唸了一遍，曉莉臉上的表情還是沒什麼變化。
「曉莉，我知道，你就像是沉沉睡著一般，作著非常美好的夢，幸福地讓你不想醒過來。老師我最近也是一直作夢呢，不過，就沒有你這麼幸福了。
「在我的夢中，常常出現一對非常可憐的小情侶，她們真心相愛，卻有情人不能成眷屬，一生都在苦難中渡過。男的家裡開米店，女的是在隔壁的大宅子裡幫傭，小小的年紀就培養了深厚的感情，彼此立下誓約，要生生世世在一起，不過，天卻不從人願，大宅子的主人決定把12歲的小女孩賣到煙花巷裡，小男孩知道後，就連夜帶著小女孩往郊外跑。」
曉莉的身子微微顫了一下，擺頭對了我。
「上天殘忍地將這對小情侶給拉了回去，於是，小女孩被囚在地牢裡。小男孩最後費了千辛萬苦，終於溜進了地牢，與小女孩見到了面，但是，短暫的幸福稍縱即逝。小男孩很快的被發現，並且被打成了重傷……
「小男孩失去了光明與語言，也被打斷了腳，在他的世界，只剩聲音。小男孩從不放棄，天天守在煙花巷，想盡辦法地要探到小春的消息。終於，他遇見了一個好心人，幫小男孩查到了女孩的消息……」
我望著曉莉逐漸激動的表情，這個故事似乎觸動了她，靜靜地落下了兩行清淚。
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會把我的夢告訴曉莉，我只知道，當我把故事講完的時候，我感覺到曉莉溫暖的雙手緊握著我，輕聲地對我說：「老師…」
【未完待續...】
留言列表
阿倫的第05屆：10814 (2)
